“部编本”语文教材总主编温儒敏专访,传授语文学习秘诀(6)
记者:您是一位比较“务实”的学者。从教材改编的主张中能够看出,从您平时教书育人的主张中也能够看出——感觉您是一位扎扎实实为社会做事的学者,是真正能够将学问贡献到社会中的。这种“实”来自什么?
温儒敏:实事求是,回到常识。你说我比较“务实”,也可能因为我来自基层,小时候接触基层生活较多,大学毕业后也曾到基层工作,知道在中国做成一件实事不容易,要比写一篇痛快文章难得多。有些学者满足于批判性,这当然是知识分子的本分,但也还要讲点可行性和建设性,多考虑国情与现实。有些改革不是光靠批评就能奏效的,还是要想办法寻找可行性的空间,一点一点地推进。
记者:回望来路,您认为成就今天的温儒敏,有哪些方面的因素?
温儒敏:没有什么,我总结不出来。一是我不爱交往。学术界有很多圈子,我没有圈子,不爱应酬,这不一定是优点,也许还是个缺点。但好处是保持自己的独立性,不太受外界干扰。二是我生活较简单,不爱玩,一天到晚就是工作。出去开会很少参加旅游,总觉得还不如回来看两本书。这未免太单调,不一定好,但我愿意专注地做一件事,极力做完,有始有终。
记者:在您的学术之旅中,您认为最重要的作品是什么?
温儒敏:《现代文学批评史》。为什么做“批评史”,下的功夫也比较大,有一定的偶然性。当时中文系有不期然的分工,周围的人都在做学问,有的做小说,有的做戏剧,从来没有人做批评史,那我就来做吧。《现代文学批评史》不能采取古代文论那种考评梳理,我就采取最笨的方法,选择十五六个最具有代表性的批评家,从头做起,把每一位批评家的作品、评论看一遍。比如我研究成仿吾,先把成仿吾的年谱和书目做出来。后来我教学生也这样,研究什么必须穷尽他的材料,先粗过一遍,寻找问题,再找重点,再形成研究对象的切入点,带着框架丰富你的观点,回到靠材料来说话。成稿以后,还要在比较中调整你的观点,形成文章再去润色。要带着问题找理论。比如李健吾,我考察得差不多了,再找他和古代文论、和西方印象派有没有关系,不是以论带史。我采取的方法基本是史学的方法。文学史是史学的一个分支,既是文学的也是历史的。批评史带有很强的理论性,也要往外跨一跨。
记者:您认为学术的生命力和增长点在哪里?
温儒敏:各个学科的情况不太一样。从人文学科来说,还是要做基本的。不要太取巧,不要寻求填补空白。有时候很小的问题可能牵动很大。所以题目的选取非常重要,搞人文学科选题很重要,不能按项目的选题,要按学科提出的问题,以及自己的兴趣和优势选择题目。历史、哲学也是这样,空泛的课题做出来没有价值。山东大学文学院组织的“文学生活调查”不是题目,是个范围,是希望引发一些题目。我特别想引发的是关注古代文学生活,宋代的人是怎么读诗的,诗歌是怎么流传的,百姓有没有接触诗歌,文人之间是怎么交流的?如果搞清楚这些,会给我们的文学研究带来很有意思的增长点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