穷孩子考上北大然后呢?原生家庭是否会困扰他(5)
曲小薇也后退了一步。她原本有机会留在本校读研,可一年的学费要2万多元,而去另一所“双一流”高校,不但学费减免,还有可观的奖学金。她的父亲劝她继续留在北大,她说自己“不想再一边打工一边读书了”,把电话那头的父亲噎得说不上话。
“我们作选择,很难不计成本,要考虑性价比。”严泽说。
广州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谢爱磊对4所985、211平台高校的2000名农村大学生进行了调查后发现,农村孩子在精英高校也能实现自洽——方式往往是将精力主要投入学习,放弃部分社交生活。
“北大的生活其实很舒服,很容易忘记困境。”这句话邓风华的理解是,大部分人想的是如何在夹缝中实现自己,而不是凿开缝隙。
他开始把目光投向成长的地方。他回山里做访谈,发现很多小孩不自信。一些家长觉得孩子考大学不切实际,更何况“供一个孩子要10万元,要是将来找不到好工作就赔了”。对于从深山里考上北大的经历,即使当事人就在眼前,很多人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不相信。这种感觉他熟悉,自己读高中也遭受了很多反对,姥爷把父亲叫过去,说“读书花钱不如把房子修修”。
“即使现在,考上重点大学也是小概率事件”,邓风华反思,自己家虽然穷,但父亲重视教育;可就在临近的村镇,一些家庭还坚信“穷就穷到底,政府好管理”,他们指望政府发钱养活,并不鼓励孩子读书。
在他看来,很多农村孩子来到北大,一方面饱受贫穷的困扰,另一方面又在拼命逃避、淡化这种局限。有的人骨子里开始相信“社会达尔文主义”,觉得自己足够优秀或努力。可在他看来,就像自己没读过书的母亲说的,自己可能只是“走运到祖坟冒烟”。
在他家,姐姐学习本来也不差。小学最后一年,县体校来招体育生,村小的代课教师们以为招文化课的尖子生,就把姐姐在内,学校的前3名都送了过去。
体校没有围墙,一天上5节文化课,学生们每天找个坡道跑步。姐姐只半年就跑得双脚肿胀;平时上课也没人管,在二楼把1元钱丢下去,就有小贩把粑粑从窗户丢上来。父亲想给女儿转学,可又缺钱,也舍不得体校的补助。
农村粗粝的生活彻底改变了姐弟俩的轨道,邓风华是幸运的那个,上了北大。姐姐第一年考了一所不错的林业类本科,可农村信息闭塞,收到通知书才知道学费贵,一年上万元。为了给弟弟省钱,家里就让她辍学。摆了几个月的小摊,她“心里空落落的”,复读又考上了本地的师范院校。
即使到了今天,邓风华的村子里,每年有两三个读大学的后生,另外二三十个依旧选择打工。
在北大的某些课堂上,有个别老师说北大人就应该是“完美主义者”,去登山、滑雪、骑马,“过最好的生活”,农村仿佛不存在。但邓风华也庆幸北大是兼容并包的,不少教授会在课上讲,希望同学们关注三农问题。有老师告诉他们,《春天里》这首歌原本倾诉了底层的愤怒和不易,之后却被轻易置换成“自我奋斗”的表达。